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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深,任清凤却是没有丝毫的睡意,站在长廊下,大红灯笼摇曳,配合着她一身月白的长衫,让她的整个人都如烟似雾般让人捉摸不透。

    “小姐,春夜冷寒,加件披风吧!”

    画词将绣着兰花的淡蓝的披风披在任清凤的肩头,听到西华院外嘈杂的脚步声,她不由得一滞,浑身的气息冷了下来:“小姐,她们来了!”

    在画词看来,唐若昕那等无耻之徒,别说踢断了命根子,绝了子孙,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笑有些人,却还要替这种恶徒讨个公道,实在是荒天下之大谬,若是依着她的性子,只怕一把药粉撒下去,早就送他去地狱了。

    任清凤耳边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瞳孔微微一缩,声音虽轻,却冷如冰:“自作孽,不可活!李秋华铁了心要断了任清水的后路,那我就大发善心,成全她吧!”

    画词点头,冷笑:“愚不可及!”

    任清凤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少了几分寒意:“愚不可及的人,向来喜欢自作聪明,她们那点脑容量,能想到这么一出,你就别苛求了。”

    主仆二人说话间,大夫人身边的崔妈妈就领着一群下人,冲进了西华院,崔妈妈气势汹汹,却在见到任清凤主仆时一愣,这主仆二人站在长廊下,瞧着满园的雨后春色,一副悠闲淡雅的模样,仿佛没事人一般——难道她们是傻了,不知道害怕二字怎么写吗?

    画词转身,冷冷的看了一下汹涌而进的崔妈妈,再瞧见崔妈妈身后的婆子手上拿着的粗粗的绳子,脸色更是一沉:“崔妈妈,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说,你也是府里的老人,深更半夜领着一群下人冲进主子的院子,难道这就是崔妈妈的规矩?”

    崔妈妈也不恼,不但不恼,反而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未曾达到眼里,语气冷寒:“哎呦,画词姑娘你可冤枉了我了,我一个奴才哪里敢闯进主子的院子?还不是奉了主子的话行事。”

    她是大夫人身边仅次与李妈妈的红人,同样是大夫人的陪房,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的横肉,这些年,和李妈妈两个人狼狈为奸,替大夫人做了不少损阴德的事情。

    大夫人李秋华今儿个要除了任清凤,自然得用身边得力的人。

    任清凤听得这话,缓缓的转过头,微微的眯着眼睛,上上下下的将崔妈妈打量了一番:“奉命行事?那我就不为难你这个奴才了,不过崔妈妈,你得告诉我,你是奉了哪个主子的命行事。”说罢,语气一顿,煞气透体而出,瞬间周边的气压低了下来,压得众人,连喘气都小心翼翼起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主子教你的规矩,让你一个奴才领着一群拿着绳子的下人冲进主子的院子?你是要弑主,还是要逼命?”

    崔妈妈心中一凛,对任清凤这周身的气势有些意外,不过她在相府内宅横行了这么多年,可不是轻易被吓倒的。

    她脸上的笑容一僵,两颊的肌肉似乎有些不听使唤,抽动了几下,才缓和了过来,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不过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别扭,像是罩着一层僵硬的面具在脸上一般。

    她干巴巴的笑道:“二小姐,明人跟前不说假话,唐公子刚刚在后花园被您断了子孙根,夫人说了,唐家和李家向来是通好之家,你闯下弥天大祸,她也护不得你,现在就绑着你去给唐大人,唐夫人赔罪,莫为了你坏了两家的交情。”

    “赔罪啊!”任清凤冷笑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看了画词一眼。

    画词毫不犹豫的伸手紧握成拳,对着崔妈妈的嘴就是一拳,顿时一颗牙齿飞落出去,打得崔妈妈跳了起来,捂着唇,指着画词:“你……你个小贱人,你……”瞪了一眼身后的众人,暴跳如雷:“你们还不给我将这小贱人拿下!”就先拿二小姐身边的小贱人威慑一下二小姐,居然敢打她,看她不往死了折腾。

    崔妈妈惊怒之下,居然还没忘了吩咐身后的人一起帮忙,

    而,身后的下人,却是被这般强悍的主仆给吓到了,哪有一言不合,就伸手打人的,还打得牙齿脱飞——这得有多大的力气。

    她身后的丫头婆子们都知道任清凤主仆大闹厨房的事情,这画词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可是手下功夫了得,主仆二人硬是将厨房里那些膀大腰圆的婆子们打得起不来。

    如果惹怒了二小姐,就跟厨房管事婆子或是领头厨娘一样,难不成大夫人还能为她们出气,相爷还能给她们主持公道不成!

    厨房的管事婆子和领头厨娘可是前车之鉴。

    可是崔妈妈此时代表的可是的大夫人,众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慢吞吞的画词走去,敷衍之意昭然若揭。

    落在崔妈妈的眼里,更是恼怒,正准备开口,却听得任清凤那凉到心窝的声音响起。

    “给我将她的满嘴牙齿都打落下来。”任清凤看着捂着唇,气得跳脚的崔妈妈,眼神冷漠,没有丝毫的人气:“满嘴嚼蛆的东西,不会说话,却还要胡言乱语,我就成全她。”

    她冷冷的笑了一下:“还赔罪呢?一个无耻之徒,道德沦丧,居然在堂堂的相府,行此龌蹉之事,别说是断了子孙根,就是被砍了脑袋,那也是罪有应得。”

    画词今儿个憋着一肚子的气,现在得了命令,光明正大的行凶,那还不卖力的出气,几个巴掌下去,崔妈妈的一口牙齿就一颗不剩了,一张脸更是连猪头都比不上,

    看着被画词打得牙齿颗颗飞落,面色变形的崔妈妈,任清凤的心情变好了一些,伸出纤细的手指,摘了一朵海棠花,在手指间细细的磨碎,然后轻轻地吹散在空中,落在雨后潮湿的地面:“崔妈妈,你出自李家,对李家有些故主情节,我能理解,可是别忘了,你现在的主家是任家,说话之前,先给我想清楚,自个儿是谁家的奴才,我相府虽说是有容乃大,可是却也不会容得背主之人。”

    任清凤瞧着崔妈妈身后那群似是被吓傻的丫头婆子,又是冷冷一笑,眼底隐隐光芒直露:“你们都是任家的奴才,现在却为了一个欺凌任家丫头的恶人来寻我的错,别说那恶徒的子孙根不是我断的,就算是,你们也该为自个儿的主子惩治了恶徒,而心生骄傲,而不是此刻拿着绳子,要帮我领罪。”

    她啐了崔妈妈一口,冷声如冰:“领罪?我何罪之有?难道说我因为撞破了唐若昕那恶徒在相府后花园行凶,出声惊呼,惊动了寻园的下人,让他得到了惩罚,就是罪恶滔天。”

    她说到此处,声音倒是软和了一些:“各位,你们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刚刚被羞辱的是各位,或是各位的姐妹女儿,你们可还能如此冷静的站在这里,要绑我去赔罪。”

    众人被任清凤的话说得有些心动,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们是崔妈妈下面的人,可是却也不都是丧尽天良之辈,谁家没有姐妹女儿,那知琴虽然往日里行事嚣张,可是那一身青紫,凄惨的模样,饶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生出一份同情来。

    其实二小姐并没有做错什么,难不成看到恶人行凶,还要退避三舍,让出场地给他方便不成。

    可是,崔妈妈奉了大夫人的命令,让她们绑了二小姐前去客房,给唐家赔罪。

    谁都知晓大夫人此举歹毒无比,那唐公子乃是唐家独苗,传宗接代的重任一肩担下,现在没有了子孙根,唐大人和唐夫人还不疯了,此时二小姐露面,只怕生吃了二小姐的心都有了。

    她们都知道谁对谁错,可是身为奴才,除了遵从主子的吩咐,还能做什么?她们的身家性命可都在大夫人的手里捏着啊!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其中的一个看似有些威望的婆子,缓缓的站了出来,满面的苦笑:“三小姐,您说得奴婢们都知道,可是奴婢们也没法子,只能得罪了。”说罢,她对任清凤眨了眨眼睛。

    任清凤先是一愣,随即轻笑了起来:“你叫什么?敢跟对我无礼。”说完,也对着那婆子眨了眨眼睛。

    “奴婢夫家姓张,府里的人都叫奴婢一声张妈妈。”张妈妈恭恭敬敬的说道:“奴婢等人奉命行事,还望二小姐体谅。”说着,就扶住摇摇欲坠的崔妈妈,挥了挥手,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来,手里拿着绳子,似是要绑了任清凤。

    画词面色一沉,言辞厉色:“你们好大的狗胆,小姐乃是府里的主子,你们这些长了狗胆的奴才,居然要绑了小姐,传到了相爷的耳里,岂能容得了你们。”她的声音清冷,幽寒入骨:“难道你们都忘了任管家的前车之鉴?”

    那几个婆子上前的步伐一愣,随之继续往前走,倒是让画词不解,难道她这话的威吓度,还不够吗?

    却在她怀疑之时,见几个婆子越过崔妈妈之后,忽然齐齐对她眨了眨眼睛,心中有些恍然大悟,随即越发的做出一脸的厉声:“敢对小姐出手,今儿个我就打的你们屁滚尿流。”

    崔妈妈听了画词的话,疼痛之余,脑子也没歇着,此时,她才想到任清凤的身份,长久以来的忽视,让她忘了,任清凤再怎么不受宠,再怎么受薄待,那也是府里的主子,而她再怎么有脸面,那也只是相府的奴才,她冲进西华院绑二小姐,说破了天,那也是以下犯上,传到相爷的耳朵里,都是个天大的罪责。

    她忽然想起李妈妈今儿个的反常,原本有什么好事,那老货都是抢在她前头。

    但今日大夫人有心让李妈妈当这份差,可是李妈妈却推脱了,要守在大夫人的身边,原本她还以为李妈妈争宠,怕她守着大夫人挤掉李妈妈的位置,没有多想,却原来那个该死的老货,是看出了今儿个不对来。

    她皱着眉头,想了又想,不知所措之时,却发现,不过眨眼的时间,她领来的膀大腰圆的婆子们已经被二小姐身边的丫头,打得东倒西歪,而原本站着的丫头们,也忽然一窝蜂的冲了上去,没两下,也倒了一地,就如同纸糊的人儿一般不经打。

    任清凤瞧着眼前躺了一地的哀嚎的丫头婆子,目光闪了闪,暗暗摇头叹息:这李秋华也实在不会调教人了,这些下人演技拙劣,这哀嚎之声,太过干巴,毫无情感投入,如她这般演技深厚之人,只一声就听出了破绽。

    不过算了,瞧着这些人倾情奉献的份上,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点破吧!

    任清凤目光再扫过张妈妈时,闪过一丝趣味——真没想到在李秋华的铁腕之下,相府里还有这样有趣的人。

    她微微沉思了一下,她这西华院还缺个管事的,若是这张妈妈是个得用的,或许倒是能担当此任。

    良禽择木而栖,若是张妈妈真的如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有趣,定然知道该如何抉择。

    任清凤抬眼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崔妈妈,淡淡的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夫人让你来绑我的,我看却是你为了讨夫人欢心,自个儿私自作主,想要绑了我讨好故主家的小姐,夫人出身名门,又岂会如你这等无知蠢妇一般,不讲道理,不分尊卑,假传主令,你这等刁奴,活该杖毙。”

    杖毙二字,说得崔妈妈额头上的冷汗直冒,也顾不得身子的疼痛,猛地推开张妈妈,直直的跪在地上:“二小姐,二小姐……奴婢……真的是……奉夫人之命……求二小姐明察……”不得不说,崔妈妈的牙板长得不错,掉了牙齿,还能说出话来。

    “你果真是奉夫人之命来绑我的?”任清凤冷冷的问。

    “是……奴婢的确是奉大夫人之命来绑了二小姐的,求……二小姐饶了奴婢!”崔妈妈看着冷漠如斯的任清凤,从她淡淡的语气中听出了肃然杀气:二小姐真的不介意杖毙了她,到此时她清清楚楚的看出来,她们这些奴才眼中天一般存在的夫人,二小姐根本就没放在眼中。

    夫人火急火燎的派她领着人来绑二小姐去客房陪罪,可是二小姐却没有丝毫慌张的神情,不但没有被问罪的慌张,还让身边的丫头将她一嘴的牙齿都给打掉了。

    此时,崔妈妈的老心肝儿噗通噗通的跳,也没空想着将如何替满嘴的牙齿报仇,反而想着如何保全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得不说,能在内院混的风生水起之辈,都是能屈能伸的人物,所以崔妈妈也顾不得自个儿的老脸,顾不得一嘴的牙齿,苦苦的哀求任清凤放过自己。

    任清凤折了一枝海棠花儿,放在掌心把玩,一双美眸冷幽幽的盯着崔妈妈,像是寒冬古井中浸润过一般,有着说不出的冰寒之气。

    崔妈妈在任清凤的气势之下,顿时越发的忐忑,脸色越发的惊疑不定,只是哀求之声倒是真切的许多。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任清凤像是被崔妈妈的哀求打动,冷冷的说道:“也罢,我也不为难你了,既然你一口咬定是奉夫人的命令来绑我的,那我就跟你走一趟,只是这绑……”算算时辰,任管家也该收到她请墨色送上的礼物了。

    崔妈妈顿时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伸手在自个儿发青的脸色,又甩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却还自嘲道:“刚刚是奴婢昏了头,奴婢一个下人,哪里敢绑二小姐……”

    “你也知道你一个下人。”任清凤冷言如冬风:“一个下人居然敢领着一群下人闯我的西华院,我若是轻易饶过了,日后我这西华院,还不是谁想闯就闯?”

    崔妈妈瞧着浑身寒气冻人的任清凤,顿时打着笑,苦求:“二小姐……都是奴婢昏了头……二小姐大人大量……还请饶了奴婢……”

    任清凤却是冷笑:“饶了你?”扯动了一下嘴皮,冷气如古井深潭:“算了,你到底是夫人身边的老人,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她微微沉思了一下:“那我就将你绑了,一起去见夫人,让她为我讨个公道。”

    众人一听都傻了,二小姐说得什么话,还指望大夫人给她讨公道,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崔妈妈倒是欣喜若狂,到了大夫人面前,大夫人会向着谁,还用说吗?还以为二小姐变聪明了,谁知道是她高估她了。

    于是乖乖的束手就擒,任清凤也不跟她废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由画词亲自打灯,押着崔妈妈,往客房而去。

    崔妈妈欢天喜地走着,张妈妈则领着那群纸糊的下人,缓缓地跟在崔妈妈的身后。

    夜色下,张妈妈的双目发亮,隐隐有水光闪过,不时的将目光落在任清凤的身上,各种神色涌动——感激,担忧,挣扎……

    ……

    相府的客房之中,一片混乱,唐夫人一瞧见自个儿那宝贝儿子的那张脸,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唐若昕那张脸,还能叫脸吗?

    脑袋被打得开了花,额头上是鲜血迸发,鼻梁断裂,眼睛青紫,唇缝裂开,这模样送给狗,狗都不愿意啃上一口。

    唐夫人顿时扯开了嗓子,心肝肉的哭了起来,伸出微颤颤的手,摸上自家儿子的脸,恨声道:“说,是哪个,是哪个将你伤成这副模样……你说,母亲现在就给你出气,将他剥皮抽筋……”

    到底是母子,连这口气都差不了多少。

    可是唐若昕下身被废,失血过多,早已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倒是一旁伺候的小厮,哭天抹地的擦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夫人……公子的子孙根……子孙根……没了……”

    唐夫人一听,顿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身边的丫头冲上去,七手八脚的掐人中。

    唐尚书也惊的失神,腿了一步才稳住身子,也不管晕死过去李秋月,猛的冲上前去,一把掀开唐若昕身上的薄被,伸手摸向唐若昕的下身,片刻之后,一张儒雅的书生脸上,闪过狰狞的戾气,一把拎起小厮的衣领:“说……说……是谁干的?”

    这是要他们唐家断子绝孙啊!

    谁这么狠啊!

    他一定要将这个人找出来,将他碎尸万段,也不能消他心头之恨。

    “奴才……奴才……不知道……”小厮被自家老爷脸上的怒气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当然老实交代:“奴才一向……贴身伺候公子……可是今日,公子从席上退下的时候……说什么都不让奴才跟着……奴才不放心,偷偷的跟着……谁知道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任三小姐身边的大丫头鬼鬼祟祟的对少爷招手……二人一起往相府偏僻的后花园去了……奴才就想……想……”小心翼翼的看了唐尚书一眼,见到他青白相见的脸色,不敢隐瞒,继续道:“奴才担心坏了公子的兴致……惹得公子发怒……所以没敢再偷跟下去…谁知道……谁知道公子就被人抬了回来……奴才该死……”

    小厮狠狠地甩着自个儿巴掌:“若是奴才晓得会这样,说什么都会跟着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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