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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少年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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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明守靖顿时眼前一亮: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张姨娘素日对自己殷勤小意,定然是爱煞了自己……纵然她是肖维宏的嫡亲妹子,但早已是自己的人了,只消她说个不字,肖维宏也没有强带她走的道理,

    ——妙哉,怎么刚才没想到这招呢?

    想到这点,明守靖称许地看了眼明华容,心道这个大女儿倒是细心体贴,稍后定要赏她些东西。这么想着,他清了清嗓子,道:“她说得有理,青心,你意下如何?”

    他满心以为张姨娘定会粉面含羞地说愿意留下继续侍奉老爷。孰料,张姨娘擦了擦眼泪,碎步走到他面前,纳头拜下,含泪说道:“贱妾流落帝京,幸得老爷垂爱,救贱妾于危急之中。但贱妾入京本为寻找哥哥而来,现儿既已找到了人,知道肖家香火有继,心愿已了,此后便当回乡看守父母坟墓,以尽孝心,还望老爷成全贱妾这个心愿。多谢老爷近一年来的照拂,贱妾今生不敢或忘。”

    她每说一个字,明守靖的心便往下沉一分,脸色也愈难看一点,到最后阴沉得几乎快滴下水来。

    倒不是说他对张姨娘爱怜不舍到骨子里,只是他一直颇为自恋,在他心中,从来就没有想过张姨娘会自请求去!

    ——难道她不知道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这番话么?她离了自己,还能找到更好的良人?!

    当下听罢这番话,他连张姨娘也恨上了,恨她有眼无珠,不知珍惜自己这英俊体贴的状元公老爷。

    但当着瑾王的面,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强作镇定地充大度:“你既有这番孝心,我自是要成全你。回头我就将你的身契交还给你,从此你不再是我明家的人。”

    闻言,张姨娘面露喜色,磕头道:“多谢老爷开恩。”

    说着,她起身又给白氏行了一礼,神情却不似刚才那么欢喜,于似笑非笑之中,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夫人,妹妹这便走了。多谢夫人素日对妹妹的照顾,妹妹定当铭感于心,日夜为夫人祷告祈福。”

    今日这场风波,明面上只是下仆弄鬼,但若无白氏点头允许,两个小小奴婢又如何生得出风浪?明眼人都看得出,白氏是巴不得有个由头好整治张姨娘,不想最后的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反而是自打耳光。

    一来这栽赃陷害之事是白氏的贴身丫鬟做下的,已是教她面上无光;二来又她因此当众被明守靖责骂,颜面扫地;三者甚至还因此事开罪了瑾王,更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白氏此番可谓损失惨重,这会儿听着张姨娘看似恭谨实则句句带刺的话,不觉十分堵心。

    再想起这素来厌恶的张姨娘不但与哥哥相认,从明府全身而退,她哥哥更得了瑾王亲眼,料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白氏不禁气得十指发颤,心道日后必要让父亲出面,说服瑾王开销了那肖维宏才好。

    但当着瑾王的面,她现下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内疚模样:“妹妹,今儿我听信小人谗言,乃至于险些冤枉了你。幸好你大度宽宏不同我计较,我心中却仍是惭愧得很。你既执意要走,我便赠你五百两纹银权充路费,预祝你一路平安。”

    说着,她看向许镯,吩咐道:“等下你去我房里将镜台上的描金盒子取来,里面有一双垂珠金钗,一并送给姨娘。再着人到账房去,将姨娘的卖身契拿来。”

    这般吩咐,却已是将许镯当做心腹看待了。

    刚才她于危急之中,将一幕幕看得分明,深深觉得许镯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危难关头不但替自己开脱,保全了自己颜面,并且更还替向来待她比仇人还苛刻的妹子讨情,这份心肠实在难得。两厢对比之下,许嬷嬷简直凉薄得令人厌恶,死不足惜。现儿竹枝和许嬷嬷均难逃一死,她现在身边正需要提拔个心腹。为人忠心,一片赤诚的许镯自然是不二人选。

    其余下人闻言,纷纷露出或嫉妒或羡慕的表情。许镯心下暗喜,面上却愈发稳重,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随即又不露痕迹地看了明华容一眼,眼神中饱含钦佩、感激、信服……毕竟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小姐替她谋算来的呀……

    这时,向白氏道谢已毕的张姨娘又走到老夫人面前说了几句感谢照顾的话儿。老夫人以前对这个向来奉承恭顺的妾室还是很满意的,现在见她执意要走,便很有几分不快,但碍着瑾王的面,识趣地没多说什么,只草草叮嘱了几句,态度比先前冷淡得多。

    张姨娘也不在意,与老夫人客套完,转向明华容微笑道:“前儿还说请大小姐有空到贱妾院里坐坐,不想如今……大小姐入府时间虽短,贱妾却看得出您今后必定大有出息,只遗憾以后不能与您长相处了。”

    听出她话里的感激之意,明华容顿时了然:她过来向老夫人拜别只是个幌子,实际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见她明白自己刚才出头替她说话的好意,明华容微微一笑:“多谢姑娘夸奖,改日得空,我必去拜会。”

    刚刚明守靖已亲口承诺放她出府,明华容便改了口,不再称她为姨娘。

    远远瞧着张姨娘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明守靖只觉心里堵得慌。今天的事儿虽然有所转机,没走到最坏那步,但他素来好面子又自诩清贵的人,当着瑾王的面闹了这么一出,依旧深觉羞惭。再者虽然面上已与肖维宏和解,但终究还是有了裂隙,一旦传出去定然会影响他的清誉。

    这么想着,他恨不得马上封锁院子,将听闻此事的下人敲打责骂一番,严禁他们再谈此事。但瑾王仍在,他只有捺着性子先与之应酬周旋:“下官今日设下小宴,若王爷无事,还请移驾别厅,赏光小酌一番。”

    “那是自然,还请明大人带路。”瑾王虽有心让肖维宏作陪,但想想若他与明守靖同席,未免彼此尴尬,便说道:“站这了半日,肖先生与令妹想必是累了,便请先去歇息吧,小王改日再来拜会。”

    堂堂王爷,对一个白身名士说出拜会这种话,其中的招揽意味不言而喻。若在以前,肖维宏肯定会借故推辞,但如今他心境已变,听出瑾王的暗示后从善如流,大方说道:“肖某多谢王爷厚爱。”

    见肖维宏被瑾王抬举,明守靖虽然不快,但面上非但丝毫不敢显露出来,反而得装出一副欣慰模样:“王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肖先生人品学问亦都是顶尖的,这正是一段高山流水的佳话。”

    他正口不对心地粉饰太平,院门处突然传来一个婉转如莺啼燕语的声音:“父亲,你在这里么?”

    一名身着粉裙的少女步态轻盈,如绕花蝴蝶般走在白石甬道上,但蝴蝶又哪里有她如眉远山,凝荔香腮的美貌?更别提她笑语如花,爽朗自然的娇美意态。

    她微笑着跨进小院,微一抬头,仿佛才看到瑾王般掩住朱唇惊呼一声:“王爷?”旋即又满面歉然地行下礼去:“小女子不知王爷在此,失礼冲撞,还请王爷恕罪。”

    来人正是明独秀。她本在前厅招待一干少爷千金,表面与他们谈笑风生,心中却暗暗嘀咕瑾王究竟去了哪里。终是按捺不住,找了个借口丢下众人独自出来。问过下人瑾王竟是来了栖凤院后,心中不禁一跳,暗想难道瑾王竟然是已经向父母亲提亲来了?

    她知道这念头荒谬,但哪个女子不怀春?即便早慧如明独秀,在见到温文尔雅,宛如美玉的瑾王后,也难免生出几分绮思痴念。

    当她看到瑾王与父亲若无其事地交谈时,虽然明知如此,仍然忍不住有些许失望。

    但转念想到外祖母与母亲的叮嘱,想到面前这位俊美王爷迟早会迎娶她过门,明独秀立即微笑起来,如一枝早盛的迎春花,娇俏动人。

    见这般美貌的少女向自己含羞而笑,况且又是自己喜欢的爽利性子,瑾王面上不禁掠过一丝赞赏,声音也愈发柔和:“明二小姐不必多礼。”

    “多谢王爷。”明独秀盈盈站起,“小宴已经备下,还望王爷赏光。”

    “有劳小姐费心,小王与明大人正要过去。”

    “那可真是凑巧。”明独秀娇笑掩口,眼珠一转,又说道,“王爷,适才您在书院与肖先生相谈甚欢呢,不如就请肖先生过来作陪如何?”

    她满心想要讨好瑾王,急于给对方留个善解人意的好印象,便没注意到明守靖听到肖先生三字时突然拉下脸来。而肖维宏本人亦是一脸漠然,其余诸人脸色更是古怪。

    不待她说完,明守靖立即斥责道:“放肆!王爷面前也敢擅做主张?!看来是我平日宠你太过了,竟致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你且回房静思己过,三日内不得出门!”

    平白无故,突然劈头挨了一顿斥骂,明独秀笑意顿时僵在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到在瑾王面前丢了如此大脸,她脸色不禁阵红阵白。

    明华容见状,不禁心中暗笑:明守靖刚才憋了一肚子的气,又不敢发作瑾王,正愁没地方泄火,正好明独秀撞上来,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明独秀正无地自容间,瞥眼看见明华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不禁窝火起来,心道定是这小贱人在父亲面前进了什么谗言,以致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地斥骂自己。这么想着,她不禁说道:“大姐,我一刻不在父亲跟前,父亲便这般生气,你可知是为什么原因?”

    说着,她楚楚可怜地抬起头来,一双明眸中泪光隐隐,贝齿轻咬粉唇,一副大受委屈的模样。但她话中却隐隐暗指明华容惹得父亲生气,以至连累自己受了委屈。

    ——这般容色,又擅于做戏,若在前世,自己恐怕会当真心生愧疚,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吧。

    这么想着,明华容不冷不热地说道:“妹妹这是何意?刚才父亲生气,不是因为你擅做主张的缘故么?”

    明独秀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所以压根不相信自己是因为提了肖维宏才挨了训斥,兀自坚持道:“我也是一片好心,才想请肖先生来做陪客,我——”

    不待她说完,明华容微笑道:“妹妹这份好客劲儿可真是难得,不过,老夫人、父亲、母亲都在这里,你却连问也不问一声,只顾着相请先生。”

    听出这是在指责她目无尊长,擅做主张,往深里一想,甚若还有只顾讨好王爷,罔顾家人的意思,明独秀又惊又怒。她怎么也没想到素日安份的明华容竟有这等尖锐辞锋,三言两语就说得她无从辩解。

    ——表面装得一派恭顺,实际却是伺机而动,瞅准机会给她下绊子,她恐怕是错看了这小蹄子!哼!一个平民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竟然敢要她的强,真是自找死路!

    明独秀心里狠狠地诅咒着,表面上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独秀从未单独招待过王爷这般尊贵客人,难免诚惶诚恐,心中惴惴不安。一时疏忽,不曾向老夫人和父母亲请安,还请诸位长辈责罚。”

    见明华容竟敢拿话刺得明独秀不得不当众认错,白氏狠狠瞪了她一眼,连忙为女儿打圆场:“一家子骨肉,成天礼来礼去的反而生分了。况且你也是为招待贵客,难免有所疏忽,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的话。”

    她只顾着替明独秀开脱,浑未注意到瑾王在旁,眼中闪过几分失望之色。

    瑾王自诩端方君子,平时最是讲究礼数。在朝臣亲信间或许偶有故作平易近人的洒脱之举,但并不代表他可以纵容别人在自己面前放肆失礼,哪怕只是区区内闱妇人。

    尤其今日,他如何不知道听课之会只是个幌子,实际明家是打着将女儿献到自己跟前的意思。

    明独秀是白丞相孙辈中唯一的女子,又是尚书嫡女,若是娶了她,对于他的雄心大业自是大有裨益。赴会之前他便已调查过,本以为明独秀是个才貌双全,懂进退知分寸的少女,这样的女子娶回家正是适宜。

    谁想稍做接触后,才发现这明二小姐美则美矣,心思也算活络玲珑,可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却太看重眼下得失,未免失之浅薄,盛名之下难符其实。若论智计应变,甚至还不如地位声名皆不如她的姐姐!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瑾王虽然仍想要靠联姻获得白丞相的襄助,却已不复之前的热切。

    况且,他本就不想表现得太热情,让白家人误以为自己迫切需要与他们结盟。

    种种思量之下,瑾王微微一笑,道:“明大人,家务事既已了结,是否可以带小王前去赴宴了?”

    “那是那是,请王爷随小官来。”

    已经了结?那是说就照明守靖的意思,让女儿回房闭房思过么?那女儿岂不是不能参加今日小宴,若是如此,她一番苦心筹办此会又是为了什么?

    白氏心中一急,还想说话,却被明守靖严厉的目光慑住。

    然后,她才听到丈夫满是不耐地低声斥道:“独秀,我教训你,莫非你还敢有异议?还不回去闭门思过!”

    明独秀闻言亦是心下大急,但本朝十分看重孝道,当着瑾王之面,她实在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父亲之意,给对方留个不孝的印象。

    思虑再三,明独秀只有生生忍下辩解的冲动,满腹委屈地说道:“是,父亲。”

    但她到底没能完全忍住,说完,含恨带怨地剜了明华容一眼。

    她自以为这微小的动作做得隐秘,实际却没能瞒过瑾王的眼睛。

    敏锐地察觉到这对异母姐妹之间的暗涌,再想起明华容刚才时而锋芒毕露时而内敛淡然的模样,瑾王忽然少有地生出几分促狭心来,故意说道:“适才与肖先生闲谈之际,先生曾称赞明大小姐的学问。小王冒昧,想请大小姐一道移步赴宴,不知可否?”

    话音甫落,四下里便响起几声轻微的惊叹声。下人们都在奇怪,为何瑾王竟放任国色天香的二小姐领罚思过,反而邀请瘦小纤细的大小姐前去做陪。

    而原本心不甘情不愿准备告退的明独秀闻言更是猛然抬头,死死瞪住明华容。如果说之前觉得自己被父亲责备是因为明华容挑唆的想法,只是猜测的话,她现在已经坐实了。否则瑾王何以忽略自己,独独邀请她?!这小贱人究竟耍了什么手段,竟能得到瑾王青目?!

    将周围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瑾王但笑不语。他很想看看,这名独特的少女会做出什么反应。是罔顾岳母与妹妹的猜忌,欣喜地答应,还是以退为进,谦辞一番之后故作为难地答应……

    正猜测间,只听明华容特有的清泠声线淡淡响起,一派漠然,全无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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