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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狼之船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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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货舱中,一堆堆的麻包、木箱和圆桶被堆成一座座小山丘。为了防止货物滚落,水手们把一道道手腕粗细的棕榈缆绳横七竖八地绑在“山丘”上面。一个小小的黑影沿着货舱开在甲板上的通风口爬进来,这是麦娜。她的身材柔韧瘦小,可以很轻易地穿过通风口的铁栅栏。麦娜探头看看货舱里鸦雀无声的黑暗,然后从腰间解开一条腰带,那腰带其实是盘在腰间的绳索。绳索的一头是个金属活扣,麦娜把活扣钩在铁栅栏上,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顺着绳子溜下来。当她的小脚丫探到地板上时,一股扑鼻而来的辛辣硫磺气味也直扑进她的鼻腔里,呛得她忍不住要打喷嚏。麦娜急忙把脸埋进衣袖里,一连串的喷嚏接踵而来,在黑暗的货舱中这声音简直像炸雷。

    “是谁?”随着远远的一声吆喝,有脚步声飞快地传过来。麦娜扬手一拽把绳索从铁栏杆上收起下来,然后扯着固定货物的绳网轻快地攀上身边的货堆。当她踩上麻包顶端的时候,两个执勤的水手也提着提灯赶过来。他们俩在附近察看了一番,又用手里的提灯照了照身旁的货堆。

    “会不会是搞错了?”一个水手这样问自己的同伴,这时候从头顶的通风口出传来甲板上隐约的人语——是几个乘客在上面散步闲聊。

    另一个水手侧耳听听附近的动静后说:“可能是上面传下来的,他妈的害我们白跑一趟。”

    “还是回去看住那只山羊,可别让‘它’弄出什么花样来。”

    “放心,‘它’被拴的牢牢的,我们比牧羊犬更有办法。”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往回走,躲在暗处的麦娜暗想:哪会有人在船上养山羊,这两个家伙说得准是可怜的帕特里克没错!小姑娘躲在高高的货堆上,被那两个水手的笑声弄得浑身发抖——那不是一般跑船痞子们那种无耻加无赖的坏笑,而是一种充满兽性的狂笑,是杀手的嗜血之笑。这种笑声是如此的邪门,连这个自小混迹江湖的吉普赛女孩都感到头皮发麻。不管怎么样,我不能放着帕特里克不管。麦娜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遍,然后尾随那两个恶棍走进黑暗中。

    亚当的午餐是在厨房的上等餐室里吃的,虽然没有鱼子酱和鹅肝大馅饼之类的美味,但厨房里那位手脚麻利的大厨慷慨地端出来大盘的火腿,还有松菇烤鸡、鲭鱼汤和新烤的法式长棍面包,当那个挤眉弄眼的肖恩·凯瑞尔送上一瓶1838年份的诺曼底葡萄酒时,亚当不禁欢呼起来:“太丰盛了,难得在一条英国船上看到如此地道的法国菜!”

    “拿破仑曾对他手下的外交官们说过:‘请客菜要好!’”安东尼·普瓦都微微笑着举起杯说:“祝健康。”

    亚当也举起杯说:“就凭皇帝的这句话,他注定名垂青史。祝健康。”

    安东尼喝了一口酒后说道:“你是拿破仑党人?”

    “正确地说,我父亲崇拜皇帝。他还是位激进的革命派,六月革命时巴黎举行起义的消息传到美国后他差点就赶回去参加。”亚当一边用刀叉细细把食物切开一边说:“当时我看到他激动地打点行装要回国——可惜起义很快就失败了。”

    “哦,我可爱的法兰西,我可爱的高卢人!”安东尼轻叹着说到:“这馅饼很不错,对吧?”

    在货舱的角落里,帕特里克·约瑟夫双手高举着被手铐牢牢拴在一个大木箱旁边。他身上的衬衣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脸上也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当两个水手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低垂着头好像已经昏迷过去。

    “我的小羊羔想装死吗?”一个水手狞笑着抓起一根堵塞漏洞的粗短木棍狠敲帕特里克的脚踝骨,爱尔兰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痉挛抽搐成一团。他嘴里咒骂着:“该死的,王八蛋!”

    那个拿木棒的水手毫不在意地说:“可怜的迷途羔羊马上要被当成晚餐了,所以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就告诉我们吧。”

    另一个水手若有所思地说到:“现在大约是下午三点钟了吧?”

    “怎么,离狗头人变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吧?”帕特里克忽然停止呻吟,插嘴说到:“到时候你们要表演叼骨头吗?”

    两个水手一言不发地靠近帕特里克,然后用雨点般的拳头将他打得口吐鲜血。

    麦娜在暗处看了不禁怒火中烧,她知道自己身单力薄不可能打得过那两个横暴的恶棍,于是她就悄悄爬上两个水手背后的货堆,那个货堆的顶端放着一大堆盛水用的空木桶,木桶被牢牢捆着。麦娜算计着自己把木桶推下去的话会不会砸中那两个家伙,她一边想着一边探头看看帕特里克——他好像抬头朝麦娜的位置看了一眼。他发觉我来救他了吗?麦娜又惊又喜的想着,不过她又想到自己身处在黑暗中,帕特里克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那两个水手丝毫也没发觉在暗处做手脚的麦娜,他们肆意嘲笑作弄自己看管的囚犯。却不想麦娜已经从短靴里抽出一把小刀,开始轻轻割断木桶上的绳索了。

    帕特里克忽然发出“噗!”的一声笑,那两个水手对他说:“你笑什么?”

    帕特里克一边左右摇晃着活动酸麻的四肢一边说:“我在回想一些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情?你在回忆骷髅会的丑事吗?”一个水手调侃地说道:“那些神父和修女们的床帏丑事对吧,你反正也没机会再碰女人了,想也是白想!”

    “你们这些家伙知道什么,我刚才想到的跟本不是这个。”

    “那你在想什么?”水手拎起一根木棒来说:“要是你又打算在嘴里冒犯大爷的话,要你生不如死!”

    另一个水手半是威胁半是挑唆地说:“反正他一会就得死,不如我们先把他的四肢都打断来过过瘾吧。”

    帕特里克·约瑟夫不理水手们的威胁,自顾自的说起来:“那是我在密西西比河上跑江湖的事情,那时候我在一条轮渡上当修理工外带表演魔术,靠一点微薄的薪水和乘客的赏钱过日子。”

    “哦,你是说你也跑过船?”拿木棍的水手插嘴说道:“你在编故事吧?谁都知道爱尔兰人的财产就是屁股和奶,你说自己在密西西比河上卖屁股我还相信,哈哈哈!”

    爱尔兰人仍自顾自地讲述:“那时候轮渡船长养了只鹦鹉,那只扁毛畜牲很滑头,它会讲几句英语,每次我在甲板上表演魔术的时候它就绕着我飞来飞去,时间一长竟把我的几套戏法都看破了。于是这个混蛋鹦鹉就在我表演的时候拆台,每次我表演个花活它就大叫‘哈哈,在他的袖子里!’或是‘哈哈,他把东西调包了!’之类的。乘客们当然觉得好笑,我可一点也不觉得,因为这样一来乘客们就不会给我钱了。因为这只死鸟是船长的,我当然也不敢把它怎么样。后来那条船在河上出事沉掉了,船上的人都掉进水里,我抓了块木板在水里飘着,那只鹦鹉也飞到木板上,盯着我使劲看,最后它说——”说到这里帕特里克忽然把话停住,那两个水手都催促说:“最后怎么了?”

    帕特里克把关子卖足之后才接着说道:“最后鹦鹉对我说:‘好吧,我认输了,你到底把船变到哪里去了?’”

    两个水手捧腹大笑,冷不防帕特里克一跃而起一脚踢中拿着木棒水手的下阴,那家伙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另一个水手反应很快,他闪过爱尔兰人的扫堂腿,一拳打中帕特里克的右肩将他击倒在木箱上,紧接着那水手又疾步上前对着帕特里克的脑袋就是一脚。帕特里克连忙就地滚开,他刚才挨的揍让他浑身剧痛行动迟缓,那水手一脚踢得力道极为凶狠,竟将木箱踢出一个大洞来。帕特里克趁水手的脚被木箱破洞卡住的机会爬起来,他看准空当就一脚踢中对手后腰,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纹丝不动,帕特里克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踢到一块铁板一般。水手一把抓住帕特里克的脚腕气喘吁吁地说:“你这该死的臭虫,垂死挣扎该结束了。”帕特里克连连挣扎,可是挣脱不开。这时水手又问他:“你是怎么挣开镣铐的?”

    爱尔兰人轻蔑地笑笑说:“你们忘了搜搜我的头发,一根细铁丝就足以捅开这些生铁疙瘩了。”

    “说得好,下次再抓到你的同伙时我会注意。”水手说完后猛地将帕特里克的脚往自己怀里一带,右手就势卡住帕特里克的喉咙说:“爱尔兰人,你真该留在家乡种土豆。现在说再见吧,小可怜!”

    忽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击中水手的后脑勺,那水手两眼向上一翻然后软绵绵地瘫在地上。帕特里克连忙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这时他本能地向上看去,却看见有黑乎乎的一片东西砸下来。当爱尔兰人丧失知觉之前,他在迷离中仿佛听见故乡的风在呼唤他……

    喊他的不是故乡的风而是麦娜,她在割断绳索取下一个木桶的时候正逢水手要卡断帕特里克喉咙的危急关头,于是这个吉普赛女孩不顾一切地把木桶掷下去打昏了凶手。可是就在这时,整捆摞在货堆上的水桶都因为绳索松脱而随着船身的摇摆而滚落下去。麦娜急着提醒帕特里克跳开,可是木桶比她的警告跑的更快,一大堆木桶将地板上的三个人都砸倒了。

    麦娜捂着眼睛不敢看下面的情景,深怕那种头破血流的场面把自己吓晕。她等自己的心跳得不那么激烈了的时候悄悄探头朝下面看——货堆下面横七竖八的摞着一大堆木桶,一共有六条腿从木桶底下伸出来。麦娜急急忙忙的从货堆上爬下来,她从靴子上认出了帕特里克,于是就使出吃奶的劲来把他从木桶底下拖出来。麦娜看到帕特里克头上流着血,以为他死了,就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哎呦……”爱尔兰人低声的呻吟让麦娜燃起了希望,她捧起帕特里克的脸轻声呼唤他,然后又使劲打他的耳光。终于帕特里克睁开眼睛说:“别再打了,再打我就真死了……”

    “太好啦!我来救你了,帕夏(帕特里克爱称)。”麦娜高兴地抱着爱尔兰人的头颅不放,爱尔兰人瞅了半天才认出她来:“麦娜,是你啊。我还以为刚才山崩地裂了。”

    麦娜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用水桶砸晕那个打你的坏蛋,可是一用劲把一大堆水桶都弄得砸下来了。帕夏,你别担心,我认识了一个医生,他会给你看病包扎的。”

    “还有个医生?你刚才如果砸地再‘准’一些的话,我也就不用再去麻烦医生了。”帕特里克头晕眼花的爬起来说:“你一个人来的?”

    “是啊。”

    “小姑娘,你可惹下大麻烦了!”帕特里克自己用块手帕把头上的伤口包起来,然后用手搂着麦娜的脖子亲亲她的额头说:“不过多亏你来救我,我的天使。”

    麦娜被帕特里克的举动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红着脸说:“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帕夏。”

    “当然,”帕特里克一边捡起刚才水手打他脚踝骨的木棍一边说:“我怎么会去杀害自己的兄弟呢?”

    “兄弟?”麦娜诧异地说:“你是说你是那个罗伯特先生的兄弟吗?”

    “和你所理解的不一样,我们不是一个娘胎里生的,可是我们是一起做大事的朋友,就像你和你的那些大篷车上的朋友一样。”

    帕特里克给那两个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水手们每人头上一棍子,将他们打昏过去。他把从水手们身上搜出来的匕首递给麦娜说:“快去割几根绳子来,我要把这两个家伙捆起来。”

    “你刚才那么狠地打他俩的头,我担心你真弄出人命官司来。”麦娜一边找分赴去做一边心有余悸的絮叨。

    “别担心,你真正应该担心的是那两棍子不够狠才对——他们可比你想象中结实得多!”

    麦娜帮助帕特里克把两个昏迷的恶棍捆得结结实实的,她抱怨着说:“你知道吗?我刚才偷偷溜进来的时候差点被硫磺味道熏晕了。他们干嘛弄这些东西来防潮啊?”

    “我从刚被拖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我觉得它们不是用来防潮的……”帕特里克一边说着一边举着提灯在四周走了一圈,他回来时用嘴叼着提灯把,双手里抱着一桶什么东西。他走到麦娜面前把桶子放下,麦娜看到这个发出强烈硫磺味道的木桶上用沥青封着口,桶身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商标。帕特里克问她:“你识字吗?”

    麦娜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蹲下身子去看着桶上的文字,嘴里费劲地念着:“我认得这个字——黑色,还有这个……”

    帕特里克打断她的话说:“好姑娘,作为一个吉普赛人也是认字越多越好!这些字写的是:皇家兵工厂监制,肯特郡谢尔曼兄弟公司出品:谢尔曼牌黑色炸药。”

    “炸,炸药?”

    “对,它们在这里被摆得满地都是。”

    “是谁放的啊?”麦娜有些害怕地问:“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我也猜不出来。”帕特里克的眼睛转来转去地说:“现在我们来找找能溜出去的路。”

    “看到你胃口这么好我很开心。”安东尼·普瓦都一边喝着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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